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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曾想,黄泉路边没有灯火,也不会暗黑,是得意于路边的美艳,火红的一片都是绝美妖艳的花儿,起起落落地点缀,如河如线蜿蜒盘旋不见尽头
在这些花的海洋里,躲躲闪闪的都是眼睛,都是思维,都是哀怨的诗歌上万篇,星星点点滑下去又浮上来,比大海里的水母都要活泛,还要哀怜
眼睛是幽魂的魄,思维是魂的血脉,诗歌是魂魄的叹息
这里是荒芜的境界,上天没有督哨;这里是遗忘的角落,阎王也没派驻警察
此处就这样被搁浅在死亡的道路前沿,孤寂在生命的末端
生产队的人都叫社员,我们未成年人叫小社员
“我是公社小社员,手拿小镰刀,身背小竹篮,放学以后去劳动,割草积肥拾麦穗,越干越喜欢……” 我们真是这样
蓝天,镰刀,太阳,麦穗,牛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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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去打青,把满山遍野的青苔(此青苔非彼青苔)割回来倒在生产队的茅坑里,青苔浮在粪面厚厚一层,我们一个个站上去,都承载得起
青苔就是春苔,青杠苔,黄荆苔,水仙苔,蕨苔,广东苔……几乎是每一种植物的苔
苔就是当年生的新枝,色青,质水,易腐烂
我们打青,看了七里香
我们叫七里香刺藜子花
一架架,在陡坡上,蔓延得极开
花白或粉红
“人家不夸自己夸,脑壳上戴朵刺藜子花
”我们总是用这一句韵文打击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伙伴,主要是女伴
我们集体自卑
作为小社员,我差不多参与过生产队的每一种劳动,插秧打谷、割麦打麦、挖粪背粪、捆草晒草运草、抬田改土、刨水看驴
晒草的动作潇洒,将草把提起一甩,草就立在田里
田已经翻耕,土块巨大,增加了晒草的难度
晒草的技术难度在空心与稳当
空心才能通风,稳当才能被晒
完成技术全在那一甩
抬田改土的政治主题漂浮在空气里,就像涪江里漂浮的死鱼
红旗,标语,鸡公车,鸡啄米的闹钟,雷管,火药,《人民日报》
我睡在石墙上歇气,总是觉出戏剧的气味
评工分是每一天劳动的尾声
黄昏,黑暗一点点降落,在我们的眼睛里织成灰色的抹布
我们夹杂在大人中间,听记分员念一个个熟悉的名字,然后听社员们评议
决定工分的是年龄、性别、成分、表现和人际关系
我们十一、二岁,虽也能背挑扛,工分却是一口价,三分
河风吹啊吹,有足够的北方味道
我最喜爱的劳动是打麦
打麦分手工的和机械化的
麦子晒干了,铺在晒坝或晒簟里,用连枷打
连枷在空中翻转,像斑鸠的翅膀,投在麦秸上的影子也像翅膀
连枷打麦有私有制的嫌疑,节奏与场景也有小资产阶级情调
机械化打麦是生产队的盛典
标志是两座大山,不是太行和王屋,是麦山
收割的麦子运回来,码在保管室里和保管室外面的屋檐下为一座山,脱离了麦粒的麦草堆在晒坝外边靠近牛圈猪圈的地方为一座山
盛典的音乐是打麦机的响声,它让麦场所有人的说话都变成无声电影里的镜头(或者是声音部分出了故障)
我们能做的只有一种,就是抱麦草
打麦机不断地吐出麦草,跑慢一点就堆起了
我们跑啊跑,把麦草抱上越来越高的山头,还得把没有打干净的麦穗捡回来
草山挨到了树梢,挨到了竹梢,我们伸手轻易就摘到了苹果
咬一口,又酸又涩,扔了
我们在草山翻筋斗
我们在草山打洞,让自己消失
干久了抱草的活,我们便不想干了,我们想接近机器,我们想喂麦
用镰刀把麦捆割开,在案板上铺平,送上传输带
看着传输带将麦子带进机器,我有一种难言的激动
大人是决不让我们喂麦的
危险,稍有不慎就可能将自己的手喂进齿轮
打麦机在运转,腾起的麦壳和尘埃弥漫着整个晒坝,女人们包了帕子,还是被尘埃化了妆
我老是幻想在打麦场约会,与一个发育较好的女子分吃青苹果
张连国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,胡山林的女婿,入赘的女婿
我们叫“抱儿子”
“十七八岁的小伙子,球儿子硬成火炮子
”张连国吊在嘴上的一首山歌,下两句是:“哪个女娃子不让开,起麻子炸成几搭子
”张连国唱起山歌挑粪挑水推鸡公车的时候,谁能想到他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?在龙嘴子学大寨的时候,女知青黎抗美总爱问张连国:“昨晚上跟胡玉萍睡成一架床没有?”
我在把那二百元钱给他寄回去的同时,在汇款附言上写下了这样的话的:“傻孩子,那一元五角钱,我早就从你的助学金里扣除了
那次你应领到五元钱啊!”
那一串串日益退色的回顾,在功夫风霜的打击中泛黄,那段不被传扬的情绪,被秋风吹竣工一地的落英,涣散成千头万绪,再也积聚不到一道,在时间深处,开放成一抹没辙康复的伤
“去老年大学
”我转头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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